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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章淮南雪盡人不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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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章淮南雪盡人不識

待得那青霧逐漸散去,邵揚急道:"如箏,你深夜外出是要幹什麽?!"

岳如箏不知如何解釋,那兩名騎手已經翻身上馬,一人朝重明急切道:"主人他們應該就在附近,我們先行一步!"說罷,兩人策馬朝蘇沐承他們離開的方向追去。

重明扶著受傷的夥伴,向岳如箏道:"姑娘,多謝相助,只是現在不能細談。那些極樂谷的人只怕是針對我們來的。"

岳如箏見他帶著兩個行動不便的人,又沒有馬匹,便向邵揚低語幾句。邵揚劍眉一皺,眼中充滿怒色,但見岳如箏態度堅決,只得強忍不滿吩咐下去,讓出三匹快馬交給重明。重明雖有疑惑,但當下也沒有時間推脫,道了聲謝便與夥伴一同揚鞭而去。

邵揚望著他們的身影,冷冷道:"如箏,馬匹已經給了他們,你不會還想幫著出手吧?"

岳如箏低頭無言以對,這時跟隨邵揚而來的親信策馬至他耳邊悄聲道:"大師兄,既然極樂谷到了這裏,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?"

邵揚一皺眉,心中暗想,極樂谷恐怕不會只派出蘇沐承來對付七星島,若是墨離親自出馬,又正與連珺初交戰,待得他們兩敗俱傷之時,豈不是可以坐收漁翁之利?

想到此,邵揚便朝他點了點頭,對眾人道:"極樂谷與印溪小築有奪珠之仇,我們也跟著過去,看看情形如何。"說罷,率先揮鞭向前行去。

岳如箏對邵揚竟能帶人與七星島站在同一戰線感到驚訝,她還以為師兄在大是大非面前能拋棄前嫌顧全大局,因此也隨之而去。

印溪小築的人趕到古城墻之時,只見不遠處的廢廟火勢未滅,重明他們與蘇沐承等人已經交手,連珺初註視著始終未曾出手的墨離,徑直朝他而去。極樂谷數名部下妄圖要在半途攔截他,但見他袖中雙劍如流星劃過,那幾人還來不及出招,便已被寒刃劃破咽喉,頓時血濺沖天。

這場面令邵揚等人不寒而栗,岳如箏更是不忍卒視,她緊抿著唇,望著遠處滾滾濃煙,一言不發。此時一直在城墻上觀戰的墨離忽如鷹隼般飛掠而下,淩空踏上數名部屬的肩膀,借力躍起,正迎上連珺初飛身出劍。

墨離那瘦長的手指點上劍尖,兩相震蕩之下,一股冰冷之感自連珺初袖中劍蔓延而上,直滲入墨離掌心。墨離擰眉振腕,身形飄向後方,足尖點踏上蘇沐承肩頭,朝遠處的邵揚等人斜斜望了一眼,唇邊揚起一抹冷笑,側身縱過城墻,轉眼便消失於夜色中。

蘇沐承見狀,亦帶領手下緊隨而去。重明等人還待要追,被連珺初低聲喝止。這時駐馬於曠野中的邵揚等人見無利可圖,便悄無聲息地朝後退去。

岳如箏從印溪小築沖出來之時的勇氣不知何時已消磨殆盡,尤其是看到了連珺初那飛劍殺人的場面,她竟從心裏泛起一種莫名的恐懼。邵揚見她還在遲疑,一把抓著她的手臂,半推半拉地拽著她掉轉了馬頭,與眾人一起慢慢離去。

廢廟之火漸漸熄滅,但煙霧仍彌漫不散,空氣中飄著星星點點的灰燼。印溪小築的人已經遠去,連珺初獨自站在古城墻下,從袖口垂下的雙劍還在微微搖晃,自劍尖滴落了斑斑血跡,地上一片狼藉。

一陣風過,他才擡起頭,望著已沒有人影的曠野。夜幕下,他的眸子黑得低沈,似是沒有了生機。

重明握著劍走到他身後,愧疚不已:"公子,這些天讓您受累了。"

"沒什麽。"連珺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,他未曾回頭,還是面對著那城墻。過了許久,才又道,"那天夜晚你可曾與印溪小築的人交手?"

重明想了想,道:"當天晚上我們出去找你,卻在半途遇到極樂谷的人,打鬥中有一男一女路過,出手相助,但他們均蒙著臉,當時我也不知道是誰……方才看到印溪小築中有兩人身形與劍法都似曾相識,我想應該就是他們。"

連珺初微蹙雙眉,默然不語,重明又繼續道:"那天他們走後,我們本以為已經把極樂谷的人打退,就往回走。不想又有一個蒙面人偷襲,將我們三人打傷在地,不久之後,先前那夥人又回返了過來,我們無法還擊,便被他們抓了……今晚我趁他們不備,才逃脫了出來。"

"我們這次出來,也並沒有大張旗鼓的,怎麽會被極樂谷的人知道?"一名騎手疑惑地道。

連珺初輕輕嘆了口氣,擡頭望了一眼夜空,道:"或許此事並不僅僅有關極樂谷。"他見重明大吃一驚,便又淡淡地笑了笑,"只是說說罷了,你和他們去南門吧,丹鳳應龍等在那裏。"

"公子難道不跟我們一起去?"重明疑惑不解。

連珺初望著眼前的城墻,低聲道:"你們先走,我隨後就來。"

重明雖然很是不安,但他深知連珺初的性格,若是他決定的事情,即便是再多的人去勸說也是無濟於事。他只得與其他幾人上了馬,緩緩朝著南邊行去,又不敢走遠,便在轉過彎之後悄悄停下等待。

古城墻這裏很快只剩連珺初一人,他擡頭望著空中那彎蒼白之月,遠處,廬州城依舊如那年一樣靜謐安詳,護城河水流悄寂,正如不經意流逝的時光。

夜色蒼茫,極目遠望,大片大片的平原延伸至天地相交之處,最終融於暗藍天幕之下。今夜月色清寒,殘雪附著於磚縫之間,廢舊的城墻上荒草蔓生,在暗處不住地隨風飄擺。

這個荒僻的地方,曾容納過三年前那個心灰意冷的他。那時候,他曾以為一切都已經結束,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場虛無縹緲的夢。可是到最後,當時所謂的痛,又能算得了什麽?

那懷揣著綠萼梅花的少年,那憧憬著有人陪伴的時光,無非是自欺欺人,空留笑柄。

即便是恭敬的背後,也只是無休止的竊竊私語與充滿憐憫的目光。

所有人都知道,他這個沒有資格去做夢的人,還曾癡心妄想,以為自己可以得到溫存。

他低眸望著自己的身影,以及那低垂輕搖的雙劍。原本幹凈的青色夾袍上,亦沾上了血痕,顯得很是詭異。

一聲輕響,他擡了擡右臂,那本來以銀索連著的短劍縮回了幾分,只在袖口露出一點慘白的劍尖。

他久久註視著面前那斑駁的城墻,慢慢地平舉起右臂,以劍尖輕輕碰觸著磚石。寒冬的磚石原本應是冰冷的,但他無法體會,只能憑著劍尖與磚石的碰撞,感受到堅硬二字。

他用這劍尖在城墻上滑過,就好像用手撫過一般,隨後,極慢極慢地,在磚石上重重劃下一道劍痕。

劍鋒與磚石相摩擦著,發出刺耳的聲響。

他卻面無表情,眼神寂滅,動作機械而沈重。殘碎的冰雪與石屑在劍下紛紛灑落,飄在他的身邊。

沈沈夜幕下,岳如箏牽著馬,從剛才走的那個方向重新折回,孤零零地站在了曠野盡頭。

自她的這個方向望去,月色下的連珺初一身深青,冷寂得好像印溪小築中的綠萼。他袖中露出的劍尖,泛著寒白刺骨的光,那道刻在磚石上的痕跡,蜿蜒如蛇。

馬兒低聲嘶鳴,遠處的連珺初聽到了這聲響,側過臉望了過來。

借著昏暗夜色的掩護,岳如箏才敢正視著他。

因為離得較遠,岳如箏看不清他的面容,可不知為何,她覺得有一種徹骨的寒意從他的目光中透出。

當初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,他的目光也是寒冷的,但卻與現在完全不同。

如果說那年雨夜初次相遇時,他的眼神宛如幽靜潭水,現在的目光,則如同千尺冰封。

岳如箏被這寒徹的目光定在原地,一步也無法上前。遠處的他,卻已經轉身往遠處走去。

月色下,他獨行踽踽,岳如箏忽然松開了韁繩,飛奔追至離他不遠處。

"小唐!"

她用盡全身力氣,才掙紮著喊出這兩個字,聲音卻低沈沙啞,帶著強烈的顫抖。

他繼續往前走著,一步都沒有停留。城墻的陰影投於他的錦袍之上,夾雜著點點滴滴的鮮血痕跡。

岳如箏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,她很沒有底氣地又朝他追了幾步,克制不住自己的悲傷。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邵揚的身邊奔回來了,心中各種滋味翻湧不止,只是想告訴他,她明白了當年他第一次朝她發火的真正原因,他為她去打探消息,被人羞辱推倒,但他居然什麽都沒說。

為什麽他總是隱忍,將所有心事都深藏心底,不願讓人碰觸。她很想說一聲對不起,哪怕他不會有任何原諒之意。

岳如箏離他只有幾步之遙,但卻渾身發顫,再也沒有力氣沖過去。那個熟悉的背影,在月色下尤顯孤寂,卻又冰冷到極點。

他忽又停下腳步,但沒有回身。

晚風吹動他的錦袍,蒼青色的袖子簌簌抖動。

"我姓連,連珺初。"他以極冷漠的聲音低聲說了一句,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。

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,久立於曠野中的岳如箏才好像被驚醒了。

可是她無法邁開步伐,甚至是忘記了,應該怎樣離開。

許久之後,她才拖著沈重的腳步,挪到了城墻下。連珺初方才以劍尖劃出的痕跡依稀可見,城磚露出慘白的容顏,岳如箏緩緩伸出手,指尖觸及那劍痕。

冰涼,入骨。

內心的絕望肆意蔓延,她用盡全力緊緊貼著這飽經滄桑的城墻,無法抑制地發出了悲泣之聲,那聲音壓至極低,卻含著無限的痛楚與淒涼。

作者有話要說:關於兩小娃的互動,就是大家所想看見的針鋒相對啊,互相虐心啊什麽的,目前還不會馬上呈現,實在等得心急的可以攢幾章一起看,這樣就不會覺得時間漫長了,我不介意滴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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